早前胃部不適,嚥不下,喝不好(沒酒,就是不好),睡不好。瀉了幾天,才叫好了一點。
那幾天,雖然味覺還在,心也飄到了酒香的地方去,但身體警示了我要吃點清淡的,於是一連吃了幾餐白粥。有人會以為白粥是病人的食物,但我就偏覺得病的時候,已經沒好精神,吃白粥會使人更沒精打彩,於是,每次遇上病的時候,都不想吃白粥,倒在平日精神奕奕之時,會間中吃白粥,好讓自己不會忘記平淡的美。
我最愛的白粥,是媽煮的。沒有白果,沒有腐竹,但有我最愛的陳皮。清香綿綿的白粥,滲透著陳皮的甘香和舊舊的味道,至今我依然覺得只有在白粥的映襯下,陳皮的味道才是最突出的。近年,少了在家吃晚餐,媽又忙著弄孫樂,沒多機會再嘗媽的陳皮白粥。這次病得很,媽特意於早前的星期天煮白粥給我吃。
然而,陳皮有如陳年佳釀,隨著年月,越見越少。家裡沒有幾多陳皮的存貨,現在市面所買到的,似乎都跟以前的味道不能相比。這天,媽用了其中一批新買回來的。
當我吃過了一口粥,媽問可以嗎?我沒回應,再吃了一口。接著,媽也吃了一口,然後,她說,是呀,現在不易買到陳皮,這是曬乾了的橘皮,最多只是「果皮」而已。
我沒作聲,只繼續吃。不能投訴,因那碗粥是媽的心意,不在乎那是陳皮,還是只不過是曬乾了的橘皮。當然,話說回來,我十分認同媽的話,確是沒有那陳年的味道。同時,我邊吃邊在想,這就是我自少成長的環境,簡簡單單的一碗白粥,竟在想當中的陳皮味道!
又因為這段對話,我想起書架上的一本書:李漁的(1611~1679年)的《閒情偶寄》「飲饌篇」。內裡有談及飯和粥,節錄如下:
粥飯二物,為家常日用之需,共中機彀,無人不曉,焉用越俎者強為致詞?然有吃緊二語,巧婦知之而不能言者,不妨代為喝破,使姑傳之媳,母傳之女,以兩言代千百言,亦簡便利人之事也。
先就粗者言之:飯之大病,在內生外熟,非爛即焦;粥之大病,在上清下淀,如糊如膏,此火候不均之故,惟最拙最笨者有之。稍能炊爨者必無是事。然亦有剛柔合道,燥濕得宜,而令人咀之嚼之,有粥飯之美形,無飲食之至味者。其病何在?曰:挹水無度,增減不常為害也。其吃緊二語,則曰:“粥水忌增,飯水忌減。”米用幾何,則水用幾何,宜有一定之度數。如醫人用藥,水一鐘或鐘半,煎至七分或八分,皆有定數。若以意為增減,則非藥味不出,即藥性不存,而服之無效矣。
不善執爨者,用水不均,煮粥常患其少,煮飯常苦其多。多則逼而去之,少則增而入之,不知米之精液全在于水,逼去飯湯者,非去飯湯,去飯之精液也。精液去則飯為渣滓,食之尚有味呼?粥之既熟,水米成交,猶米之釀而為酒矣。慮其太厚而入之以水,非入水于粥,猶入水于酒也。水入而酒成糟粕,其味尚可咀乎?
故善主中饋者,挹水時必限以數,使其勺不能增,滴無可減,再加以火候調勻,則為粥為飯,不求異而異乎人矣。
宴客者有時用飯,必較家常所食者銷精。精用何法?曰:使之有香而已矣。予嘗授意小婦,預設花露一盞,俟飯之初熟而澆之,澆過稍閉,拌勻而後入碗。食者歸功于谷米,詫為異種而訊之,不知其為尋常五谷也。此法秘之已久,今始告人。行此法者,不必滿釜澆遍,遍則費露甚多,而此法不行于世矣。止以一盞澆一隅,足供佳客所需而止。露以薔薇、香椽、桂花三種為上,勿用玫瑰,以玫瑰之香,食者易辨,知非谷性所有。薔薇、香椽、桂花三種,與谷性之香者相若,使人難辨,故用之。
年前買了這一本書,已讀過一次。今天再讀,又重遇「桂花飯」。前天才寫過關於桂花的文章,想起那清幽的香味,這時讀到露以桂花的飯,彷彿桂花的香和米飯的香就在眼前。
後記:為配合媽的白粥,專程買了心目中的「白粥碗」。美酒要配合適的酒杯,白粥也要相配的器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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